实用艺术品著作权保护：艺术性与实用性必须可分离—谢庆标律师解读最高人民法院指导案例157号
一、案例检索信息
- 案件名称：左尚明舍家居用品（上海）有限公司诉北京中融恒盛木业有限公司、南京梦阳家具销售中心侵害著作权纠纷案
- 审理法院：最高人民法院
- 案号：(2018)最高法民申6061号
- 裁判日期：2018年12月29日
- 指导性案例编号：最高人民法院指导案例157号（第28批指导性案例）
二、案件基本信息
2009年，左尚明舍公司设计了一款名为“唐韵衣帽间家具”的产品，其特点是融合传统中式与现代风格，采用独特板材花色、手工黄铜配件和对称造型。2011年，该公司通过网站宣传了这款家具。2013年，左尚明舍公司发现北京中融恒盛木业有限公司生产、南京梦阳家具销售中心销售的“唐韵红木衣帽间”与其设计高度相似。左尚明舍公司认为对方侵犯了其著作权，遂提起诉讼。一审法院（南京中院）驳回了诉讼请求；但二审法院（江苏高院）改判侵权成立，要求中融公司停止生产销售、赔偿30万元，梦阳销售中心停止销售；中融公司不服，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请再审，最终最高法于2018年12月29日裁定驳回再审申请，维持二审判决。
三、案例核心观点解读
这个案子看似复杂，其实核心是回答一个问题：日常用的家具、器皿等“实用艺术品”，在什么条件下能受著作权法保护？ 最高人民法院的裁判观点，用大白话总结就是：著作权只保护实用艺术品的“艺术美感”，不保护“实用功能”；要获得保护，必须证明艺术部分是原创的，且能和实用功能“分开”。 下面我用三个层次，一步步解释清楚，保证非法律人士也能轻松理解。
第一层：著作权保护什么？不保护什么？
- 保护“艺术美感”，不保护“实用功能”：
想象一把椅子——它既能坐人（实用功能），又有漂亮的雕刻花纹（艺术美感）。著作权法只保护雕刻花纹这部分，不保护“怎么坐得更舒服”这种功能。为什么？因为法律鼓励创新，但不能让一个人垄断日常用品的基础功能（否则别人连做椅子都不行了）。在本案中，“唐韵衣帽间”的板材花色、黄铜配件图案、对称造型属于“艺术美感”；而L形拐角设计、内部隔层空间属于“实用功能”（方便放衣服、匹配房间角落）。法院明确：著作权只覆盖前者，后者不受保护。 - 关键前提：艺术性与实用性必须“可分离”：
什么叫“可分离”？简单说，就是去掉艺术部分，实用功能依然能用。例如，把“唐韵衣帽间”的花色纹路、黄铜装饰全换掉，它还是个能放衣服的柜子——功能没变。但如果艺术和功能绑得太紧（比如一个花瓶的造型本身就是盛水功能的一部分），就无法分离，著作权也不保护。本案中，法院认定“唐韵衣帽间”的艺术元素（花色、配件）和实用功能（储物空间）能分开，因此艺术部分可受保护。
第二层：什么条件才能受保护？三个“必须”
法院强调，实用艺术品要获得著作权保护，必须同时满足：
- 独创性：设计是原创的，不是抄别人的，也不是通用样式。
- 本案中，“唐韵衣帽间”的板材花色是左尚明舍公司自己设计的（用抽象手法融合传统中式元素，非木材天然纹路）；黄铜配件（如波浪斜边、镂空角花）的位置、图案都是精心选择的；整体对称布局体现独特审美。这些都不是行业通用设计，证明是“独创”。
- 艺术性：设计要有审美价值，达到“美术作品”标准。
- 法院认为，该家具通过色彩搭配、纹理变化、金属装饰等，创造出古典与现代交融的美感，普通人一看就能感受到“好看”，符合艺术性要求。
- 可分离性：艺术部分能独立于实用功能存在。
- 如前所述，改动花色或配件，不影响衣帽间储物功能；而L形拐角角度、内部隔层等实用设计的变化，也不会破坏整体艺术效果。这证明艺术与功能“可分离”。
注意：如果只满足部分条件（比如设计很实用但没艺术性，或艺术与功能绑死），就不能受著作权保护。
- 如前所述，改动花色或配件，不影响衣帽间储物功能；而L形拐角角度、内部隔层等实用设计的变化，也不会破坏整体艺术效果。这证明艺术与功能“可分离”。
第三层：怎么判断是否侵权？看两点
即使作品受保护，还要证明别人“抄了”。法院采用两个简单标准：
- “接触”可能性：被告是否有机会看到原作品？
- 本案中，左尚明舍公司2011年就在网上公开宣传“唐韵衣帽间”，而中融公司是同行家具商，完全可能看到。中融公司声称自己独立设计，却拿不出完整设计图纸和时间证据，法院不信。
- “实质相似”：只比艺术部分，不比实用部分。
- 法院对比时，只看受保护的艺术元素：双方产品在L形轮廓、门板布局、黄铜配件、板材花色上高度相似；不同点（如拐角角度、内部隔层）属于实用功能，不影响整体艺术观感。因此，认定“实质相似”。
通俗理解：就像两幅画——如果背景颜色、人物姿势一样，只改了画框材质，仍算抄袭。家具同理，艺术部分像就是侵权。
- 法院对比时，只看受保护的艺术元素：双方产品在L形轮廓、门板布局、黄铜配件、板材花色上高度相似；不同点（如拐角角度、内部隔层）属于实用功能，不影响整体艺术观感。因此，认定“实质相似”。
启示：对普通人和企业的意义
- 设计师/企业：想保护产品设计，需突出“艺术原创性”（如独特图案、造型），并证明艺术与功能可分离；及时做著作权登记（如本案2013年的登记），保留设计草图、宣传记录等证据。
- 生产者/销售者：仿制时不能只改实用部分（如内部结构），如果艺术外观相似，仍可能侵权。本案中，中融公司只调整了拐角角度，但花色、配件等艺术元素雷同，最终败诉。
- 消费者：购买时留意产品是否有原创设计声明，避免无意中支持侵权商品。
本案（(2018)最高法民申6061号）清晰划定了实用艺术品的保护边界：法律鼓励艺术创新，但不阻碍实用功能的自由使用。记住核心——“艺术归艺术，功能归功能”，就能避开多数著作权风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