销售者能证明商品合法来源且已尽合理注意义务的，可免赔——谢庆标律师解读最高人民法院公报案例案号：(2022)最高法民再275号

一、案例检索信息

二、案件基本情况

本案原告是韩国企业“株式会社纳益其尔”，拥有“NATURE REPUBLIC”和“纳益其尔”两个注册商标，用于化妆品等商品。被告是河北省保定市一家个体化妆品店——望都县江林化妆品门市部。

2019年，原告发现该门店销售带有其商标的芦荟胶，经鉴定为假冒产品，遂起诉要求门店停止侵权并赔偿经济损失及维权费用共4万元。

一审、二审法院均判决门店败诉，需赔偿1万元。但门店不服，认为自己是从正规渠道进货，不知商品是假货，不应赔钱，于是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请再审。最高人民法院提审后，最终改判：门店虽构成侵权，但因能证明商品有合法来源且已尽到合理注意义务，无需承担赔偿责任。

三、裁判观点通俗解读

这个案子的核心，是回答一个问题：小商家卖了假货，但自己并不知情，而且是从正规渠道进的货，要不要赔钱？

最高人民法院的回答很明确：如果能证明货是合法买的、不知道是假货，并且已经尽到了一个普通小商家该有的注意义务，就可以不用赔钱。

下面从三个层面来解释法院是怎么判断的：

1. 合法来源抗辩要同时满足“客观”和“主观”两个条件

根据《商标法》第六十四条第二款，销售者如果“不知道”卖的是侵权商品，又能“证明商品是合法取得的”，就不需要承担赔偿责任。最高法院进一步说明，这其实包含两个方面：

这两个方面是连在一起的。比如，如果你能拿出完整的进货合同、付款记录、供货商信息，法院就可以推定你是“不知道”的。

2. 对小商家的举证要求不能太苛刻

本案中的江林门市部是个体户，规模小、专业能力有限。法院特别指出：不能用大公司的标准去要求一个小门店。

比如，它提供了和上游公司（众妆公司）签订的分销合同、出库单、入库单、付款凭证等原件，这些材料能清楚显示：

这就形成了完整的交易链条。虽然有些上游文件（如报关单）只有复印件，但因为直接供货商“众妆公司”当庭承认货就是他们供的，法院认为这些证据已经足够。

所以，只要符合日常交易习惯，能指明供货方，价格合理，渠道正常，就应认定“合法取得”。

3. 小商家的认知能力和注意义务要实事求是评估

法院强调：卖的是平价日化品（芦荟胶），利润微薄；经营者是个体户，不是专业化妆品进口商。这种情况下，不能要求她像大型连锁店一样去查验每一项资质或授权书。

她已经做到了：

这就算是尽到了“与其经营规模相适应的合理注意义务”。因此，可以推定她“实际不知道也不应当知道”这是假货。

4. 合法来源抗辩成立 ≠ 行为不侵权，但可免赔

这里有个重要区分：即使免赔，销售行为本身仍然是侵权的。所以法院仍然判令门店“停止销售、销毁库存”。

但为什么不用赔钱？因为法律设立“合法来源抗辩”制度的目的，就是鼓励善意的小商家配合打假——只要你愿意说出货是谁给的，帮助追查造假源头，法律就保护你不被“割韭菜”。

反过来，如果要求每个小卖部都必须确认商品是否来自品牌方授权，那几乎没人敢卖进口化妆品了，反而会阻碍正常市场流通。

5. 批量维权也要讲合理性，不能“以诉牟利”

最高法院还特别提到：原告纳益其尔在全国十多个省份起诉了大量类似的小门店，属于“批量维权”。在这种情况下：

因此，法院认为：维权支出不能自动支持，尤其在批量诉讼中，更要防止“通过诉讼赚钱”。知识产权保护的目的是鼓励创新，不是制造“职业维权产业链”。

综上，这个判决传递了一个清晰信号：法律保护真正的权利人，也保护诚信的小经营者。只要小商家进货正规、价格合理、能说清来源，即使不小心卖了假货，也不该成为品牌方“批量索赔”的目标。真正的打击对象，应该是那些制假售假的源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