政府不能出尔反尔，行政允诺必须诚信履行——谢庆标律师解读最高人民法院公报案例案号：（2017）苏行终字第39号
一、案例检索信息
- 案件名称：崔龙书诉丰县人民政府行政允诺案
- 审理法院：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
- 案号：（2017）苏行终字第39号
- 裁判时间：2017年3月29日
二、案件基本情况
2001年，江苏省丰县县委、县政府发布了一份名为《关于印发丰县招商引资优惠政策的通知》（简称《23号通知》）的文件，承诺对成功引进投资项目的个人给予奖励。原告崔龙书看到这个政策后，积极为家乡招商引资，最终促成了重庆康达环保公司以BOT模式在丰县投资建设污水处理厂（即后来的徐州康达环保水务有限公司），项目总投资超过6700万元。
然而，当崔龙书多年后要求政府兑现奖励承诺时，丰县政府却拒绝支付，并辩称该项目不属于政策规定的“外资项目”，也不符合“本县新增固定资产投入”的条件。一审法院支持了政府的观点，驳回了崔龙书的诉讼请求。崔龙书不服，上诉至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。
二审法院经审理认为，政府发布的《23号通知》属于“行政允诺”，具有法律效力；政府在诉讼后单方面作出限缩性解释，试图逃避奖励义务，违背了诚实信用原则。最终，法院撤销一审判决，责令丰县政府在60日内依法履行奖励义务。
三、案例核心裁判观点解读（通俗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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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么是“行政允诺”？为什么它有法律效力？
行政允诺，简单来说，就是政府为了鼓励公众做某件事（比如招商引资、举报违法行为等），主动向不特定的人群发出的一种“承诺”：只要你做了这件事，我就给你奖励或好处。
虽然这不是一份双方签字的合同，但只要有人按照政府的要求实际完成了行为，这个承诺就对政府产生约束力。政府不能说“我说着玩的”或者“现在政策变了”，就拒绝兑现。否则，老百姓谁还敢相信政府？ -
政府能不能事后“重新解释”自己的政策？
本案中，丰县政府在一审诉讼过程中，让其下属部门（发改委）出具了一份《招商引资条款解释》，把原来政策中“本县新增固定资产投入300万元以上”的范围缩小为“仅限于本地原有企业扩大投资”，从而把崔龙书引进的新建项目排除在外。
法院明确指出：这种在打官司之后才“临时解释”政策的做法是不合法的！因为：- 这属于“事后补证”，违反了行政诉讼证据规则；
- 政策原文并没有限定“必须是老企业”，按常理理解，新建项目当然也算“新增固定资产”；
- 更重要的是，政府这样做，明显是为了逃避责任，属于滥用“行政优益权”（即政府因公共利益可调整行政行为的权力），违背了最基本的诚信原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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诚实信用原则不仅适用于老百姓，更适用于政府
法院特别强调：“法治政府应当是诚信政府。”政府说话要算数，不能朝令夕改，更不能“赢了官司输了信誉”。
就像普通人签了合同不能随便反悔一样，政府作出的公开承诺，一旦有人信了并付诸行动，政府就必须兑现。否则，不仅损害个人权益，更会破坏整个社会对政府的信任。 -
不同人从不同渠道获得报酬，互不影响
丰县政府还辩称：这个项目其实是李洪恩（崔龙书妻子的哥哥）介绍的，而且他已经从企业那里拿到了30万元居间费，所以崔龙书不能再拿政府奖励。
法院驳回了这一说法：李洪恩和企业之间的民事居间合同，与崔龙书依据政府政策主张行政奖励，是两码事。一个是市场行为，一个是政府承诺，两者不冲突。政府不能用“别人已经拿钱了”来抵消自己应尽的义务。 -
法院如何判断项目是否符合奖励条件？
法院通过大量证据（包括人大、建设局的证明、妇联的表彰材料等）确认：崔龙书夫妻确实为项目落地作出了实质性贡献；项目也确实属于“新增固定资产投入超300万元”的情形。因此，完全符合《23号通知》附则的奖励条件。至于是否属于“外资项目”，法院也指出：政策中凡涉及外资的都用“美元”计价，而本案是人民币投资，显然不是外资，所以不能适用第25条，但可以适用附则。
综上，本案的核心裁判观点是：政府作出的行政允诺具有法律约束力；在相对人已履行相应行为的情况下，政府不得以事后解释、内部规定或他人已获民事报酬等理由拒绝兑现承诺；诚信履行行政允诺是建设法治政府的基本要求。